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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场跨越千年的文化对话——文化学者解码何以“在怀化读懂中国”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9-12 21:36:00    

分享会现场(怀化日报全媒体记者 刘田 摄影)

九月风拂五溪,文脉伴江潮涌动。

9月12日,“在怀化读懂中国——福地怀化·文化之旅”分享会,于天问岛·三闾书院清雅启幕,为第五届湖南旅发大会(9月16日至18日)轻叩文化序曲。

周国平、杨雨、何楚涵、赵健等学者大咖欣然赴约,知名主持人张丹丹引导嘉宾畅谈,以灵动话语串联全场,众人或执屈原辞赋为笔,或蘸杂交稻种的芬芳,从楚辞意象的幽微,到家国心魂的壮阔,细细解码怀化这座古城的文化基因。

主持人张丹丹(怀化日报全媒体记者 刘田 摄影)

正如怀化“懂你如家”的深意——不必言说,便以山水为席、文脉为茶,让每一位聆听者在秋光里触摸文明密码,在对话中感受家的温度,让五溪大地的故事与温情,随秋水缓缓流淌……

文化学者、作家周国平

“怀化是屈原人生的重要转折点”

文化学者、作家周国平(怀化日报全媒体记者 刘田 摄影)

张丹丹:周老师,您认为怀化对中国文化究竟有多重要,才敢说“在怀化读懂中国”这样的话?

周国平:要在怀化读懂中国,关键是在怀化读懂屈原。想弄清这点,需先明确两个问题:一是屈原对中国有多重要,二是怀化对屈原有多重要。把这两个问题说透,“读懂中国从怀化开始”就成立了。

屈原是战国时期人,与孟子、庄子同时代。中国文化常提“儒道互补”,战国时儒、道却相互独立,而屈原身上恰好融合了儒道两种精神。

从实践层面看,屈原完全是儒家做派。儒家重视道德修养,屈原的道德修养无可指摘;儒家追求治国平天下的政治抱负,屈原早年在楚国政坛有所建树。而道家特质,在屈原的《天问》和《远游》中体现得十分明显。比如庄子就常思索“宇宙初始状态”,屈原在《天问》中也对宇宙、天地万物、日月运行发出追问,这是典型的道家表现。

张丹丹:这个观点很新颖!那屈原对中国文化的独特价值,还有其他方面吗?

周国平:第二点更为关键——屈原是中国历史上首位“纯文学家”。战国时期,孟子、庄子都是哲学家、思想家,即便文采出众,文学对他们而言也只是传播思想的工具,而非目的。但屈原不同,他主动以文学创作为目标,清楚自己在创作文学作品,还带有唯美主义倾向,格外注重语言的美感、音律和对偶。

中国诗歌有两大源头:《诗经》和《楚辞》。《诗经》是集体创作的民歌、宫廷歌词,没有明确作者;而《楚辞》是屈原首次以个人身份完成的文学创作,他还开创了“楚辞”这一新题材,后来的汉赋也由此发展而来。梁启超说“屈原是中国文学家的老祖宗”,确实如此,中国“文学家”这一身份,正是从屈原开始的。

张丹丹:那现在该说说第二个问题,怀化对屈原有多重要?

周国平:屈原的后半生基本都在流放中度过,他的流放生涯里,不是在怀化,就是在前往怀化的路上。

他在《涉江》中写下了自己的流放路线,从湖北途经湘江到湖南,最终抵达怀化溆浦,还写下“入溆浦余儃佪兮,迷不知吾所如”,描述自己到溆浦后徘徊痛苦,甚至不知自己身处何方;“森林摇逸,冥冥兮乃猿猨之所居”则描绘出当时溆浦山高林密、猿猴出没的景象。他还在诗中预感自己会在此终老,“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,故将愁苦而终穷”,表明自己不会改变志向,会在愁苦中度过余生。

尽管关于屈原作品的创作地存在争议,但可以确定的是,他的绝大部分楚辞都是在流放期间创作的,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在怀化写成或定稿的。对屈原而言,怀化是他人生的重要转折点——在这里,他远离了政治中心,彻底告别政治生涯,专心当起了文学家。

张丹丹:您觉得当时怀化的自然和人文环境,对他的创作有什么具体影响?

周国平:当时怀化的自然环境,用“荒”形容并不准确,用“野”更贴切——这里水流密集、气候湿热,有众多生灵,充满生机;人文环境则可用“巫”来概括,《汉书·地理志》中提到“楚地信巫鬼,重淫祀”,怀化作为楚地的一部分,鬼怪神话丰富,民间祭祀活动盛行,这些都成为屈原作品的重要素材,他文中那些独特的意象、诡异的氛围,都与楚地的“巫文化”密不可分。

我认为,《楚辞》是楚地文化与屈原艺术天赋相互作用的瑰宝。读懂了屈原与怀化的关联,也就理解了为何“读懂中国要从怀化开始”。

中南大学教授杨雨

“读懂中国怎能不到怀化、不读屈原?”

中南大学教授杨雨(怀化日报全媒体记者 刘田 摄影)

张丹丹:据我所知,《诗经》与《楚辞》是杨雨教授的研究领域,想请您以这两部经典为对照,说说怀化对《楚辞》的影响,以及您是否认同怀化是屈原人生的转折点?

杨雨:我非常认同,我认为怀化是屈原创作生涯的非常重要的转折点。人生可归为“生”“游”“终”三阶段:屈原生在秭归,争议不大;终在汨罗,举世公认;而连接生死的“游”,核心就在怀化。生死无法选择,但屈原主动选择在怀化生活,这段“游”奠定了他的思想核心,促成了精神升华。

张丹丹:公众常问,为何《诗经》好读、《楚辞》难读,那能否对比下《诗经》与《楚辞》的文风差异?

杨雨:单看字数,《诗经》多为四字句,读来朗朗上口。我举几个简单例子就好。比如同样写“等人约会”,《诗经》会说“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。纵我不往,子宁不嗣音?”一听就懂:穿着蓝色衣领的人,是我牵挂的人;就算我没去找你,你就不能给我捎个信吗?特别直白,像口语一样。

但屈原写等人,就和怀化有关了,“沅有芷兮澧有兰,思公子兮未敢言”,千回百转的情思像抽丝一样,一点点酝酿发酵后才抒发出来。所以,并不用等50岁才能读懂《楚辞》,来怀化登雪峰山、看新晃傩戏,15岁就能走进屈原的内心世界。

张丹丹:作为文化学者,您多次来怀化,是否也在加深对“怀化影响中国文化”及“在怀化读懂中国”的理解?

杨雨:我在长沙长大,以前都没来过怀化,后来是通高铁后才反复到访,几乎走遍怀化各县,只剩一个县没去。这种感受可用屈原“迷不知其所如”来形容。第一次来怀化时,我满心好奇。屈原笔下有种超越现实的浪漫玄想,我觉得他是中国首位“穿越诗人”。

他的“游”分两种:一是“翱游”,如翱翔天际般穿越时空、挣脱现实束缚的上下求索;二是“漂游”,沿长江、沅水、湘江行走,在爱国苦旅中反思。从王逸至今,人们都认可这场“游”是思君念国的爱国之旅。所以说,读懂中国怎能不到怀化、不读屈原?

“身在秭归,终在汨罗,游在怀化”,正是屈原人生三大转折点的地标写照。而且,屈原的忧思可借范仲淹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阐释,他并未沉溺忧伤,范仲淹也正是继承并发扬了他的漫游与爱国苦旅精神。

张丹丹:所以读屈原作品,先解决生僻字、大声朗读,再去怀化走走,定会更懂他。

杨雨:没错。若游客问“来怀化能得到什么”,我想用王昌龄两首诗作答。

“沅溪夏晚足凉风,春酒相携就竹丛。莫道弦歌愁贬谪,青山明月不曾空”,道出你来时,怀化有凉风、春酒、竹林与好客的人们,更有不变的青山明月;而“沅溪通波接武冈,送君不觉有离伤。青山一道同云雨,明月何曾是两乡”,则说明离开时,怀化的青山明月依旧会常伴你左右。

知名博主赵健

“7800多年前怀化人吃米饭,欧洲人还在吃树皮”

知名博主赵健(怀化日报全媒体记者 刘田 摄影)

张丹丹:袁隆平院士与怀化有着37年的深厚渊源,怀化安江农校更是杂交水稻的诞生地,他用一粒种子改变了世界。作为年轻一代,你对袁老与怀化的联结有什么感受?

赵健:我特别幸运,15岁时曾见过袁爷爷,我们还是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的校友。记得当时学校活动上,袁爷爷不仅送了我们礼物,还问了个问题:“知道什么是五谷吗?”很遗憾,我当时没能答上来,也正因为这个遗憾,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,年轻人该如何看待五谷。

现在社会上流行“减肥不吃碳水”,但袁爷爷曾跟我说,《黄帝内经》里“五谷为养”是养生的关键。这些年我也真切发现,常吃米饭这类种子类食物的人,精气神格外足——因为种子里藏着其他食物没有的鲜活元气。

以前我总觉得吃米饭不够“高雅”,更羡慕法餐、米其林的精致。可当我去了巴黎一家需预约半年的米其林餐厅才发现,正宗法餐上桌会先上免费不限量的法棍,而法棍正是小麦做的。连西方顶级餐厅都重视五谷,靠它产生饱腹感来控制食量,这才是健康的减肥方式。

去年我有了孩子,孩子断奶后,我每天先给孩子喝米汤,后来慢慢开始吃米饭。那一刻我深切觉得:“中国的胃,就该由中国的种子来养育。”那次米其林餐厅的经历也让我更加确定:大家眼中“洋气”的生活方式,早在7800多年前,怀化的先祖就已经过上了,这是西方难以比拟的。

其实中国文化的本质就是“饮食文化”,连屈原在《离骚》里都有不少饮食描写,还特意提到怀化“稻大禾香”。对年轻人来说,好的文旅体验离不开“吃喝玩乐”,把“吃”做好了,文化自然会跟着渗透进来。

中国文化本就常从饮食切入,比如“五谷”稻、黍、稷、麦、菽,水稻稳稳排在首位。但很多人对种子和五谷有误解,像红薯、土豆这类茎块作物,其实并不算五谷——五谷都是能培育新植株的植物种子,而中国人,也是世界上少有的以种子为主要食物的民族。

我们拍科普视频时深有体会:水稻的祖先一定在中国。虽然麦子的先祖归属还有争议,但水稻的源头无疑在中国,甚至世界上很多水稻品种,都是从中国演化而来的。

就说怀化的高庙文化,已有7800多年历史,这里出土过经碳14测定的早期碳化稻谷。这意味着,近8000年前,怀化的先祖就从野草中筛选、驯化出了水稻种子,不仅养活了一方百姓,还将这粒种子传遍了全国。甚至有线索显示,神农氏曾长期在怀化活动,这里本就是先祖们寻找、改良可食用植物的重要之地。

要知道,7800多年前怀化人已经吃上香喷喷的米饭时,欧洲人还在以树皮为食。中国饮食文明的起步本就领先世界,而怀化,在这段文明史里,无疑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
艺术学博士何楚涵

“怀化‘懂你如家’,用温暖接住你所有的期待”

艺术学博士何楚涵(怀化日报全媒体记者 刘田 摄影)

张丹丹:刚刚三位嘉宾已从专业角度解读“读懂中国从怀化开始”,现在想继续请教,你是怎么理解怀化提出的“懂你如家”?

何楚涵:我就从我的角度来讲一讲,怀化何以“懂你如家”?我是湖南娄底人,和怀化是邻居。昨天坐高铁路过娄底时,窗外熟悉的山水瞬间勾起了我的乡愁,我立刻拍了照片发在家庭群里,忍不住说“回家了”。在我心里,家就是这样一个地方——只要踏入这片天地,内心就会不自觉地变得松弛、安稳。

说来有些惭愧,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走出怀化火车站。以前虽多次路过,却从未深入这座城。唯一的深刻初印象,是某次在站台买的怀化腌萝卜——味道实在诱人,我在去贵阳的路上就把一大盆都吃完了。就像赵健老师说的,一座城市吸引人,往往先是靠眼前的好风景、嘴里的好滋味。这次是我第二次来怀化,听了各位老师的分享,心里更是有了很多感触。

杨雨老师提到人生有“生”“归”“游”三个阶段,我特别有共鸣。

我18岁就离开湖南去外地读书,之后只有寒暑假能回家待几天,太懂游子盼归的心情了。我总觉得,人真正的“归家”,不只是回到熟悉的房子,更是找到精神上的归宿。就像屈原游到怀化溆浦时,《涉江》里“入溆浦余儃佪兮,迷不知吾所如”的句子,满是迷茫无措。那时他因阻止楚国亲秦、推行“香草美政”受阻,明明坚信自己没错,却又想不通问题出在哪,满心都是困顿。

但怀化的山水,慢慢治愈了这份迷茫。

这里虽有峭壁悬崖,可悬崖下藏着清幽的明月洞;山谷尽头有奔涌的瀑布,瀑布下又有澄澈的清池。屈原常坐在池边静静反思,心情也渐渐平复。溆浦的天问台、橘园、山鬼崖,慢慢成了他的精神避难所。

正如周国平老师所说,屈原身上有儒道思想的交锋——他刚到怀化时,还满心牵挂政治抱负,用兰草、香草等意象抒发不甘;可在这片土地上待久了,文学创作渐渐从情绪的抒发手段,变成了他真正的追求。

而且怀化不只有屈原的故事。

王昌龄50多岁被贬到怀化龙标,李白笔下“我寄愁心与明月,随君直到夜郎西”里的“夜郎”,就在如今的怀化;王阳明被贬贵州龙场时路过怀化,在龙兴讲寺传播心学,现在虎溪山上还有纪念他的虎溪书院;林则徐巡视沅陵时,被当地的美景和县尉的勤恳打动,特意写下“一山清水留客住,五溪秋水为君清”的对联。

怀化不只是中国粮食种子的重要发源地,更留存着这么多文人墨客的足迹。这些故事给这片土地添了温度与深度,而怀化的山水、风土,也反过来滋养了这些文人。我想,家的意义本就该是这样——相互托举,无论你来自哪里、要去往何方,在这里都能找到真正的自己。

怀化还有很多细腻的心意。

昨天在宾馆看资料时,我知道了由沈从文老宅改造的民宿“云庐”。抗战时期,三所学校南迁组建西南联大,这里曾是闻一多、林徽因、梁思成等文人的中转站,沈从文还在宅子门口写下“我明白你会来,所以我等”,满是温柔。对屈原、王昌龄这些人来说,怀化是人生的中转站,更是重要的转折点;对我们这些游子而言,怀化或许只是旅途里的中途一站,可它却把每一个过客,都当成了归家的人。

其实“家”从不是只有100多平米的物理空间,对文化人、对每个中国人来说,它更是一处精神栖息地。

怀化敢说“懂你如家”,不只是因为能提供家一般的服务,更因为这片土地上的人,在千百年历史里积累下的那些心意——真正的“懂你”,从不是需要你开口诉说,而是它早已知道你需要什么,用无声的温暖接住你所有的期待。

(怀化日报全媒体记者 刘田 滕典典 舒祎 吴涛 整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