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
宋雪裹着件洗得发白的外套,头发乱糟糟地堆在肩头。
她和从前那个软软乎乎白***嫩的小团子判若两人。
看见我,她身体微微颤抖着,红着眼眶就要扑上来:“姐姐……”
我下意识避开。
她便抽抽搭搭地掩面哭起来。
说不心软是假的。
一手带大的小女孩,如今在外碰了壁又回来。狼狈又可怜的模样,让我满心快意之下,还有一丝的恻隐之心。
如果她真的悔过自新......
想到这个可能,我激动得眼眶发红。
我想抱住她,想告诉她只要还愿意,我可以陪着她再复读一年,可以还像从前那样照顾她。
愣神的功夫,我张了张嘴,“小雪…”
正要叫她跟我一块回家,却眼睁睁地看到,她抹干了脸上的泪,神色逐渐不耐烦道:“行了宋野,我不和你在这儿演了!”
“给我两千块钱,我要打胎。”
打胎?
我差点被气笑,气我的自我感动。
前世我亲手把她送向高等学府,她仍旧视我如仇敌。
怎么可能这回就会乖乖回来。
不过是她想从我这拿钱的戏码罢了。
“怎么,你的小男朋友抛弃你了?”
听到这话,她炸了毛:“宋野你咒谁呢!小凯说了,男人多几个女人很正常,我现在只是怀孕了没办法跟他在一起了而已!”
“等我把孩子打了,他还是喜欢我的!”
我冷冷一笑,连仅存的一丝心疼都已不复存在。
我的好妹妹,即使兜里连打胎的钱都没有了,还是执迷不悟,认为这是她肆意的青春。
目光落在她略显粗糙的手指上,只半个月,那双葱白如玉的手变化也这么大。
我故意把玩着自己新做的美甲,语气冷漠到极致:“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钱?”
“宋雪,别忘了你说过的,而且我现在对你没有任何义务。”
她猛地啐了我一口,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恶毒:
“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宋野!别想着用钱你就可以拿捏我!”
“我现在也上班了,下个月就会发工资,我和陈凯在出租屋的生活可比你有趣多了!”
她嗤笑一声,目光中满是不屑,“宋野,谁不知道你木讷无趣,怪不得这么多年身边没有一个男人!”
我心口刺痛。
所有人都可以诟病造谣我,唯独她不能。
这么多年为了她,我连自己的情感生活也一并扔掉。
“有你这样的姐姐,我还觉得丢人呢!”她眼神阴鸷。
我们俩站在路边说话,旁边,就是急速的车流。
忽然间,宋雪猛地一推,我身子不受控制地朝马路上歪去。
还好车辆主人反应快刹了车,我才逃过一劫。
“干什么呢!大街上犯病呢这是!”
交通一下阻塞起来,不少车主都将脑袋伸出车窗骂骂咧咧。
宋雪已经走远了,她回过头,递给我一个残忍的笑。
原来。
她恨我,不是一时兴起的。
而是早有预谋。
5
朋友在陈凯上班的电子厂做调研。
她对接的客户,就是所谓的车间主任。
通过这层关系,我拿到了部分的车间监控录像,得知这段时间以来,为了生计,宋雪已经和陈凯一块在电子厂打工了。
录像中,她坐在工位上,日复一日地贴着标签纸。
这工作我也做过,看似轻松,实则需要全身心投入,否则很容易贴歪。而且,标贴的胶一次次从手上撕下来,没过几天就会破皮,那疼痛可想而知。
“她贴的根本就不行,其他工作都做不了,已经扣了她半个月工资了。如果一个月之后还是这样,就只能让她滚蛋了。”
车间主任说起来的时候,言语里的鄙夷显露无遗,“现在的小女生就是不学好,听说她白天上班那么累了,晚上回去还要给小男朋友做饭吃呢!”
我没想到,宋雪为了她迷恋的“出租屋文学”,竟能够做到这一步。
要知道,之前我从没让她的手干过粗活。
还花钱给她报了钢琴课,说她的这双手,是用来弹琴的。
脑海中冒出她将我奋力往车流推的场景,我神色一冷,指甲掐进手心。
这时候,父母打来电话。
“小雪回家来了…”
我心中警铃大作。
看来宋雪在我这儿讨不到便宜,开始从家里下功夫了。
父母才退休,身体又不好,要是被她气出个三长两短来......
我到家里时,看见宋雪正直挺挺地跪在家门口。
“爸,妈,我知道错了…”
“我不是故意不听你们的话的,我当时说断绝关系也只是一时嘴快…”
她低垂着头,声音沙哑。
我快步经过她身边,进门的时候,看到父母静静地坐在客厅里。
而母亲一遍遍朝窗外张望。
“小野…毕竟是一家人…唉。”
他们见我来,叹着气,一副不忍心的样子。
我有些无奈:“你们信她真的会改还是信我是秦始皇?”
半个月前,妹妹亲自打电话和他们关系决裂,就已经把我妈气到住院。
那时候,他们也跟我保证过不会再管她。
“毕竟血浓于水,都是一家人啊,小野,我们辛辛苦苦把她拉扯这么大,肯定会于心不忍的......”
我眯了眯眼。
把宋雪从小拉扯大的,难道不是我吗?自从她上幼儿园开始,就基本上是我在操心。
爸妈又在这儿上演的哪一出。
眼看爸妈就要同情外面装可怜的宋雪,我气不打一处来:“她!不上学,自己跑去和小混混住在一起!”
“辛辛苦苦培养她这么大,结果高考说不考就不考了!很多事情,她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付出代价的,要让她自己吃点亏才晓得真正对她好的是谁!”
“而不是在她一心还扑在小混混身上的时候,就开始帮她,那有什么意义?!”
“更何况…”
更何况她把母亲气出病来,从头倒尾没想着回来看看。
我正说得喘气,宋雪趁着虚掩的门,竟直接进门来了。
她又在“扑通”一声跪在父母面前:“爸爸,妈妈,我真的知道错了…”
“…我身上没有钱,我怀了孕要打胎,姐姐不肯给我钱…”
“什么?!怀孕!”
我爸惊得一下子跳起来,怒不可遏地扬起手。
就在我以为宋雪要挨打时,这一巴掌却落在了我脸上,直接把我扇倒在地。
6
“对,爸爸…呜呜呜,姐姐看我这样也不管我,明明她每个月能挣那么多钱,却连两千块钱也不肯施舍给我......”
宋雪哭得梨花带雨,声音又软糯,可怜样惹人心疼。
父母心都化了。
母亲也早就把她扶起来护在怀里。
只留我一人在地上不知所措。
我不敢相信,明明犯错、给家里蒙羞的宋雪,为什么打得却是我?
仰头望去,一向和蔼的爸爸怒不可遏,脖颈青筋暴起:“你是怎么当姐姐的?你知不知道小雪这个年纪怀孕对身体伤害很大的!”
“你说小雪不学无术,你别忘了当初你连高中都没上,我们说过你一句没有?”
“小雪已经说她知道错了,你还这么对她,我们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白眼狼来?!”
脸颊火辣辣的疼,但却盖不过心底撕裂的疼痛。
心脏好似在刀尖上滚过,我紧咬着牙关,泪水却夺眶而出。
父母不是不知道,我曾经辍学,根本就是迫不得已的。
那会妹妹刚上小学,家里又因为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,穷得揭不开锅,我才和他们说我不读书了。
没有人知道我有多想读书,多想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和同学们一起听课。
我慢慢站起身来,忍着委屈和怒火看向父亲:“是吗?那你们知不知道,上次她来找我要钱的时候,故意把我推到大路上,想要车撞死我?”
我才说话,宋雪便把头埋到母亲胸口:“爸妈,我没有…”
父亲又扇了我一巴掌。
“小雪都说了没有,她从小就很乖巧,从来不会说谎,倒是你,都一把年纪的人了,还谎话连篇!”
这次的力道没有刚才大,却比刚才还要痛。
“既然你不管她!我们来管!”
“不就是两千块钱吗?小雪,爸妈的钱,都给你。”
宋雪委屈着脸:“真的吗爸爸?”
“真的!我们小雪最乖了,只要改过自新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三个人的氛围其乐融融,而我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。
父亲气急败坏地看我一眼,直接将我提溜起来扔出门口:“早知道你是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,当初就不应该把你捡回来。”
“养条狗还知道看家呢!而你,翅膀硬了还敢来教我们怎么做事了?!”
宋雪面上的嘲讽鄙夷一闪而过,被我尽收眼底。
什么意思?
我呆呆地站在门口,大门紧闭。
六月的天很热,我的心却凉到彻底。
父亲为什么说我是捡来的,他们不是说,妹妹才是抱养的吗?
7
那是妹妹才出生不久的时候。
父母把我叫到一边,和我说,其实母亲难产了,孩子没有生下来,他们便抱养了妹妹。
小小的我信以为真,一直信到现在。
他们说,我要对妹妹好一点,不能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,会对她的心理健康造成影响。
于是从小到大,我便将宋雪当作亲妹妹一般,捧在手心里宠着。
父母对此也是心照不宣,毫不掩饰地当着我的面偏袒妹妹。
而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不妥 ,认为这只是父母保护妹妹的一种方式。
心甘情愿地在妹妹犯错的时候替她接受惩罚,又心甘情愿地把赚来的血汗钱全都倾注在她身上。
一直等我回到公寓,接受不了这个事实。
原来,一直以来。
不是亲生的人居然是我。
所谓的“父母”用这个谎言,只是为了让我对她们的亲生女儿掏心掏肺。
我捂着心口,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。
宋雪。
宋野。
我怎么会从来没想过,连名字都是赤裸的偏袒。
这种滋味,仿佛全世界的蛇胆都在自己肚子中翻腾。我受不了,想把这种苦吐掉,但是干呕一阵,什么也吐不出来。
就像我什么也没拥有过那样。
若不是重生一回,恐怕我会永远地被蒙在鼓里吧。
苦涩在心腔萦绕,但生活还得继续。
我收拾好心情像往常一样去上班,干脆一头扎进工作。
只有忙碌起来才会让我感受到自己的价值,忘记内心的痛苦。
我开始学习更高级的图像处理软件,购置更专业的设备供自己画稿,也有更多的精力去参与公司的项目。
同事都被我惊人的毅力吓了一跳:“哟,小野,都晋升组长了还这么拼,这都住在公司好久了吧?”
“你不是最放心不下家里了吗?怎么过节啥的也不回家了?”
我一阵恍惚。
这些时日以来我都只往家里打钱,还只是看在他们抚养过我的义务上。
回家,自然是不可能。
我哪里还有家呢。
好巧不巧,父亲这时打来电话。
我盯着这个久违的来电人看了好久,才慢悠悠地点击接听。
“你卡上肯定还有钱对吧,赶紧给小雪打一点。”
不出所料,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要钱。
我冷漠回道:“我在上班…”
还没说完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,“你这个破工作不上也罢,而且就你的学历和资质,能有什么出路?”
“你要是聪明点,就把钱全都给小雪。”
“她最近可是和男朋友搞了个什么股票的投资,虽然说在网上借了几百万的***,但到时候可是连本带利翻好几翻的!”
没想到宋雪居染上了这个。
正常人一听都疑心是诈骗,可惜他们一家,都不正常。
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什么,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如果真的存在,又怎会轮到他们头上。
我被阴霾笼罩的心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,从没觉得心情有这么畅快过。
“那真是可惜,我的钱都存死期了。”
我似笑非笑。
电话那边传来中年男人发怒的询问,“什么死期,那到底什么时候能取出来,小雪这边急着用呢!”
“什么时候?当然是我死的那天咯。”
我没忍住笑意,“不过说不定,您死的那天也可以了。”
“最后好心提醒一下,别玩大了到最后发现什么都没有哦。”
我明目张胆地咒着他死,毫无愧怍,只有满心的***。
说完之后我便挂了电话,已经能想象到那头恼羞成怒的场景。
不过爸爸,死有什么意思,活着才好玩呢。
你们发现被骗得血本无归的那一天,我可是很期待。
8
原本我以为会等很久。
但距离给我打电话不到一周的时间,那边就又来了电话。
“小野!”父亲焦急地喊着,“算爸爸求你,救妹妹这一次吧!”
“她说的什么股票分明就是杀猪盘,那些人把她的钱套到手之后,全都逃到国外去了…”
他们的报应,比我的来得还要快。
宋雪期待的一夜暴富的股票网站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。
几百万的款项砸进去之后,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。
去了警察局,才意识到是被诈骗了。
同时,宋雪的那些网贷知晓这件事,知道他们还不上钱,联合起来将她告上法庭。
“小野!已经开庭了,你快来救救你妹妹吧!”
“我当然会去......”
“好!就知道你念旧情,还是心疼你妹妹的。地点我已经发你了,一定要赶到啊!”
像抓住救命稻草般,父亲欣喜若狂地挂了电话。
他不会想到,我怎么可能真的还像以前那样为宋雪赴汤蹈火?
我说会到场,不过是不想错过一出好戏而已。
法庭上,几家网贷代表人都对宋雪的罪行一并指控,面对对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借出***的质询,说辞也是因为宋雪用家里的房子做了抵押。
但他们借出去的远比一处房产的价值要多得多。
宋雪在被告席上痛哭流涕,面对指控,她疯了似的尖叫:“你们有完没完!都说了我的钱肯定会回来的,到时候加倍给你们都可以!一个月还没到呢,要违约也是你们先违约!”
“呵。”对方嘲讽道,“不懂法还敢做这种事。你这起重大电诈案都上新闻了,还觉得自己没有被骗?想什么呢!”
“你个^*^&%^$的,你是不是眼红诅咒我!”
“咚”地一声。
是法官看不下去吵闹,怒拍法锤。
在门口听了许久,在法官宣判结果时,我才走进去。
父母一看到我,都激动地站起来。
父亲更是从家属席跑到我边上:“你怎么动作这么慢!你再晚一点,我们家又还不上钱,就要坐牢去了!”
呵呵,是吗。
所有人都看向我。
我听到旁听席传来讨论。
“我说被告怎么一直有恃无恐的,原来收拾烂摊子的人来了!”
“都是街坊邻居的,他们的事我也知道一点,他们家呀,这个姐姐可宝贝妹妹了,可不是得来解决么?”
“那还真是冤大头,就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么多钱了......”
主位的法官也停下了宣判,目光看向我,似乎也在等我做出什么影响决策的改变。
宋雪得逞的笑容里,父母的殷切期待里,众人的好奇张望里。
我漫不经心地在旁听席找了个位子坐下来。
恐怕,是要让他们失望了。
我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:“都看着***嘛,你们继续啊。”
场内一片唏嘘声。
父亲没想到我会变卦,怒火冲天要上来打我,被安保人员死死拦住。
就在重新宣判的一刻,他白了脸。
“等等!”
9
父亲替宋雪认下了这个罪。
说什么一个刚成年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会做这些事,都是他逼着她做的云云。
自然而然的,也顶替宋雪坐了牢。
被拷上***的时候,他泪流满面地嘱咐:“小雪,不要怕,一切有爸爸在呢。”
他不知道,在他走后,宋雪低骂的那一句“赶紧滚吧,老不死的”,恰好被我听到。
我无暇管这个,发现没看见当事人之一的陈凯。
一打听,才知道全程陈凯只动了嘴皮子功夫,便让宋雪一下子贷出这么多钱来。
东窗事发,早就逃之夭夭了。
而父母也只能自认理亏,无权追责。
宋雪还因此哭闹了一场,说肯定是因为自己不够好,陈凯才不要她的。
真是蠢货。
也罢,我和陈凯之间的恩怨,我自己去解决。
法院门口,母亲和宋雪在等着我。
“宋野,现在爸去坐牢了,你满意了吧!”宋雪握紧拳头死死盯着我。
连母亲也一脸冷漠,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我收起一闪而过的苦涩,嘴角勾起轻松的弧度:“是啊,挺满意的。”
“别难过啊,好妹妹,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。”
以她愚蠢至极的个性,我相信,不会消停的。
又过了半个月。
宋雪给我打电话,我接起来,却不是她的声音。
“你是宋雪的姐姐吗,宋雪现在在我们手里,如果不送钱来......”
男人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威胁和残忍。
只可惜,他们找错人了。
“你们随意。”
我刚说完,便听到宋雪凄厉地惨叫着,她连滚带爬地过来,哭腔很明显,也能听出她的恐惧:
“姐…姐姐…求你了!”
“他们简直就是疯子!就是一群惨无人道的疯子!”
“姐姐,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,原谅我吧!爸爸在监狱里,妈妈又神志不清了,我只能靠你了!”
她“呜呜”地哭着,不知那边动用了什么酷刑,让她又发出一声惨叫。
说话声也有气无力,“姐姐,你对我最好了…最后一次,好不好…”
“如果这次能出来,我肯定跟着你会去乖乖读书高考…我真的......”
我没有听下去,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也等于是挂断了她的希望。
宋雪,机会是转瞬即逝的,没有抓住,就没有了。
思虑再三,我也只是到警局,把事情的经过给警察讲了一遍。
像这种不择手段的传销团伙,估计等救援到达的时候,宋雪早就没气了。
我嘴角笑意更甚,面前的警察看着我,面无表情问:“您可以走了,还有事吗?”
我回答:“有。”
我用匿名举报的方式,将陈凯诱j女学生的事情也做了了结,所有证据显而易见。
不出一天,陈凯便被缉拿归案。
而为了不让前世惨象重演,在做完这一切后,我带着存款,迅速移居了国外。
同时我的设计事业也蒸蒸日上,即便是精英荟萃的国际赛项上,也能崭露头角。
领奖台上,为了活跃气氛,主持人问我这辈子有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。
宋雪,我最后悔的,就是给你当了这么多年“姐姐”。
但是前路还长。
我才不要回头,也不需要回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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